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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明】再见一九五零(5)

完结章

食用BGM:Березы(白桦树)- Lube



 

1950

 

一九五零年的二月十四号,郭浩然难得一见掏钱叫了个车,天还没亮就跑到了机场。

 

明明也算是早春了,市里还没日没夜地飘雪花,郭浩然忘记带个围巾出来,一下车脖子里就直灌冷风,把他冻得浑身哆嗦,赶紧一溜小跑进了屋里。

 

维克托回了趟苏联,不在的日子里郭浩然日思夜想地惦记,只能抱着咪咪以解相思之苦,然而毛手毛脚惯了,有事没事把猫捉起来就是一通揉,猫被揉得不舒服了就挣,郭浩然因此没少给挠出口子。前几天接到通知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郭浩然激动得整夜没睡着,眼睁睁看着指针转到了五六之间,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大清早的航班本就是特殊人士专用,这个点的机场还没正式开放,零星几个乘客一下飞机很快就各自搭上专座车匆忙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维克托是最后一个走出候机厅的,看起来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眼睛红彤彤的,头发也有点散乱,一边走还一边看着手里那几张文件。

 

郭浩然远远见了那熟悉的身影,立刻从座椅上弹起来,三两步冲上前就是一个熊抱,维克托刚从莫斯科回来,对自己这方面的言行都谨慎得很,加上还是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跟人表现亲密,下意识地推了一下郭浩然,结果反被搂得更紧了。

 

“没事,这里就咱俩,没别人了。”郭浩然总算摸着了有温度的真人,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又红着脸左顾右盼了半晌,总算红着脸在金发青年的耳边憋出来一句:

 

“情人节快乐。”

 

今天不是个普通日子,两国之间要签同盟合作协议(注),双方领导人特别重视这次机会,维克托有一阵子没好好休息过了,各处跑各处当翻译,连飞机上都还在通宵加班准备文书工作,本来还有点迷迷糊糊的,郭浩然这话一下子把他给说清醒了,维克托干咳两声,故作深沉地退开些拍着郭浩然回道:

 

“郭浩然同志,请注意你的阶级立场,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不过这些西方小布尔乔亚的节日。”

 

郭浩然平时脑筋挺快,可惜碰上维克托就不太好使,维克托是在跟他开玩笑,结果他倒还当真了,被唬得老老实实地靠边站,维克托也不戳穿,就这么跟他演下去,直到两个人上了车,在后座维克托偷偷地拉了他手还冲他有点暧昧地笑了笑,郭浩然才回味过来:敢情这人从刚才开始就跟自己调情玩呢。

 

到底是谁更小布尔乔亚啊?

 

郭浩然头一回给维克托弄得有点气又有点想笑,但最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对方可爱极了,毕竟维克托可不会跟外人拿共产主义开玩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个大猫似的,强行勾着自己的手,安安静静地蹭在自己肩上就这么睡过去了。

 

维克托说到底还是心思敏感,哪怕是那天晚上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郭浩然,相处起来他也依旧一直是小心翼翼的。郭浩然二十好几血气方刚的小伙,当然想和喜欢的人亲热,维克托不知道是因为现实的顾虑还是天生就放不开,平时工作上那叫个雷厉风行,可一谈亲热的事情就立马跟个十几岁小女孩似的,脸皮薄得不行,郭浩然大多数时候也只好忍着把人就地办了的冲动迁就他,像今天这样主动来撩人玩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要知道去年两个人还跟那些青涩的男女大学生似的,拉个手都要脸红心跳个半天,郭浩然有时候趁夜深人静在办公室偷偷亲一下,维克托那样子都羞得恨不得立刻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郭浩然把人宝贝得紧,生怕再往前一步就把对方给吓跑了,每每只好点到为止,就凑合过夜了。

 

郭浩然还记得维克托第一次主动跟自己示好是去年夏天,那时候三野的弟兄已经过江,不管是美国还是苏联都放弃了白区,因而似乎也没太多可以操心的东西,物质上虽然清贫了些,但总体来说红区都是一片士气高昂欢欣鼓舞的氛围。久违的轻松日子里维克托总算又拿出了他那瓶珍藏的酒——自从有次喝多了对毫无防备的郭浩然发了通无名火以后他就不怎么碰了,尽管郭浩然从头到尾都表示没关系,压力太大发泄一下是好事,老闷着对身体不好,但维克托却是比郭浩然本人更在意,前前后后道歉过好几次,直到郭浩然特别认真地表示你再提我可就生气了才作罢。

 

微醺状态的维克托显得随意很多,大约是被酒精麻痹了自制力,几乎一整晚都没放开郭浩然,平时碰一下手指都要害臊半天的人这会倒是完全不介意了,庆功会上大庭广众地勾着郭浩然脖子大唱国际歌,搞得郭浩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跟人打招呼说大使喝多了多担待些,散会了郭浩然把他扶回屋里安顿好,弄了盆热水想给他擦擦身子醒醒酒,然而维克托趁郭浩然弯腰给自己擦脸的时候拉住了郭浩然的领子,不给他任何回绝余地的送上了一个带着伏特加味道的法式深吻。

 

郭浩然都没工夫去想维克托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种小布尔乔亚套路,身体先于意识地把人按回沙发里去从嘴唇到脖子都啃了一遍,手上也按耐不住,急吼吼地去扯对方衣服贴着对方身体就是一通乱摸。

 

大概是情难自禁没控制好力道,维克托忽然闷哼一声拽着他的手臂就是猛掐,郭浩然痛得回过神来才停了手,看身底下的人发丝凌乱眼眶发红胸襟大敞的样子不由心神一荡,但随后就被对方捂着颈侧倒吸凉气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郭浩然拨开那修长的手指就看到那白皙的脖颈上一道破了皮渗血的咬痕,醒目又鲜艳。

 

他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什么赶紧包扎起来或者被人发现了咋办,恰恰相反的是他当时简直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自己留在对方身上的这道印子,占有欲开始作祟,郭浩然满脑子都是些不太好的龌龊念头,些许荤腥的污言秽语也不受控制地从脑海深处冒出来,他想着隔壁小两岁的老杨孩子都满地跑了,自己还老耽搁在能不能跟对象亲热一下的问题上,这人生大事再不解决,说不定就又要等上个一年半载,虽然他是疼身底下这人,但也不能把自己给憋坏了吧。

 

维克托当然察觉不到这么一会儿郭浩然脑袋里头就转了那么多念头,只觉得酒劲下去终于有点缓过来了,便仰着头闭目养神,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集中精神,已经下了决心的郭浩然当然不会再给他一个清醒的机会,立刻俯身上来把人压得死死的就开始往下摸索。

 

其实郭浩然是有点虚的,维克托身手不差,喝了酒的维克托动起手来只比平时更凶猛,自己这么强硬地对他动手动脚万一真把人惹毛了估计对方能把自己一拳送回军区疗养院,但直到自己完全进去,身底下的金发青年也只是吃痛地低哼了几声,那对漂亮的蓝眼睛里都疼得漫水汽了也没说什么,郭浩然怎么弄他都是一副咬着牙认命了随他摆布的样子,直到做得维克托腰都软了没一点力气,两个人才汗涔涔地搂一块儿释放了完事。

 

郭浩然当时觉得简直像在做梦,刚才的一切可都太不真实了,这么好看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就这么顺从地让自己给弄上了呢,他都生怕自己眨眨眼会忽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做白日梦,直到维克托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特别低声地说了句你别盯着我看了,郭浩然才确信自己是真的办成了,而第二天维克托把脖子上的那道印子贴上了膏药,对外一律解释是给猫给抓破了。

 

二月份的同盟互助条约签了之后维克托短暂清闲了一阵,也不比去年那么保守矜持了,至少私下没人的时候还会偷偷地跟自己搞搞情调,甚至约去大剧院看个电影之类的,但郭浩然发觉他旁敲侧击地问了自己好几次想不想出国,觉得莫斯科怎么样之类的问题,总觉得话里有话,终于有天被他板着脸逼问出来原来是苏联那里下个月就要把他调回去了。

 

郭浩然自己也清楚,兴许偶尔出个差还成,可要真跑去莫斯科过日子,恐怕没个特别正当的理由组织上也不会同意他过去的,自己一没文化二不懂外交,总不见得跟支部坦白说自己是跟苏联大使搞对象了要跟着一起工作搬迁吧。

 

郭浩然有点气闷,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干脆眼睛一闭把人搂着开始说违心的胡话:

 

“这样也好,毕竟那才是你家,我有空也得回去看看了。”

 

维克托没有答他,但郭浩然听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维克托离开前把咪咪留给了郭浩然照顾,这两年下来咪咪已经是一只英俊漂亮的大猫了,维克托把他送到郭浩然住处的时候还在喵呜地叫,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忽然给自己换了地方。维克托的说辞是带着猫坐飞机不大方便,而且飞机上发动机声音大得很会吓着猫,其实不管他怎么解释其实两人都懂,这不过是给郭浩然留个念想,也是给自己多添了个偶尔再回来看看的借口。

 

郭浩然被那听起来都可以说凄惨的猫叫声弄得心里头格外难受,本来就强压着满腔的情绪,这一下全被勾出来了,他感觉自己跟这猫一样委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被最重要的人撇下了,可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维克托都看起来平平常常的,自己有什么脸当着他的面哭呢。

 

丢人玩意,又不是永远见不着了。

 

郭浩然在心里这么唾骂着自己,可还是没忍住追了出去把维克托堵进门外巷子的拐角,几乎是报复一样地狠狠按着人吻了上去,意气用事地封着那两片薄唇逼得对方因为窒息而红了眼眶才放开,心里顿时有种扯平了的快感。

 

“答应我,你会回来的,你不回来我就抱着猫去莫斯科找你。”

 

维克托擦了擦眼角,向来很流利的中文忽然就说不好了,有点像是被噎住了一样,断断续续道:

 

“好,我一定……我到家了就写信给你……我会回来的,不管什么办法……我……”

 

维克托也说不下去了。

 

郭浩然难受极了,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别人好好的来告别,结果自己还硬把对方弄哭了,一边低声说着没关系没关系不要再想了一边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轻轻地吻掉了对方脸侧无声滑落下来的温热泪水。

 

一九五零年春天的清晨,郭浩然目送自己的爱人踏上了飞往莫斯科的飞机,他向他挥手告别,他也向他点头致意。

 

这天阳光晴好,暖风吹过远处的白桦林沙沙作响,郭浩然想起来他们初遇的那个早上,也是那么清爽又美好——

 

再见,一九五零。

 

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End.

 


 

作于2018.11.7

 

俄国十月革命胜利一百周年纪念日

 


 

后记

 


 

1953年,一五计划启动,苏联在政治、经济、文化、工业等领域对新中国进行了156个项目的全面援助。青年代表维克托·托洛茨基作为政治文化顾问与第一批工业专家于5月13日赶赴中国东北,此后长期任职于苏联驻华大使馆,定居北京。

 


 


 


 


 

———

 

注:中国与苏联于1950年2月14日(情人节)签定《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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