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明】醉红绡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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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业火浮屠
自尸人侵入，洛道便终年阴雨不断，一片荒芜凄凉。杨戈打着伞，半边肩头淋得湿透，他站在山巅俯瞰下方村落的寥落景象许久，叹息着摇了摇头。
一旁的佐雅见状，甚是不耐，轻踢了他一脚，斥道：
“唉声叹气地干嘛？下面这些枯枝烂叶有什么好看的。后边那三个家伙淋差不多了，快去问，你要是再不去我可就杀了完事了。”
佐雅这般暴躁是有原因的。
杨戈与佐雅是半个月前来到洛道的，二人那天离开洞庭湖后，便按信上的指引马不停蹄地赶到来了此处。他们本想寻访船员家属，打探些家属知道的消息，可那些人大约是受了威胁，或者私下与水贼有了什么协定，皆是对此闭口不谈，仿佛家中不曾有过这个人般。偶有一两个克制不住想要说出口的，却都是犹豫再三，接而掩面哭泣，嚎啕着对不起故人，再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杨戈与佐雅无法，只得自行寻找线索，顺着种种蛛丝马迹和家属的提示找到了当初送信的三个水贼，但不知是谁通风报信，那三个水贼竟然事先有所察觉，在杨戈与佐雅到达之前，就已离开住处逃了老远。
杨戈修习丐帮的笑尘诀，力道过人，脚上步子自然也要比常人快上些许，因此追击疑犯时，佐雅只得跟在杨戈后头，紧赶慢赶累得半死不活。他们追逐半天，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三个人，佐雅长呼一口气，心想着终于可以完事了，赶紧跃上前施展怖畏暗刑缴去了他们的武器，以内力锁了这三人的足，正欲使出驱夜断愁时，杨戈却猛地一招龙战于野直冲上前，紧接一掌亢龙有悔，直接把人从佐雅面前打了开去，顺道还给对方解了脚下的桎梏。佐雅这一刀扑了个空，转头一看，目标趁着这个机会又跑开了老远，顾不得其他，立即施展幻光步冲上前补刀，可方运功到半路，却被杨戈一个烟雨行拖向了别处，再抬头，目标早就在二十尺开外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拽过杨戈就破口大骂。杨戈也心知他们二人的武功路数着实不合拍，但又急着追人无暇琢磨怎么配合，便仗着力气大一把揽过佐雅箍在怀中，飞身奔向前方，又是花了一番不小的力气，才彻底将那三个水贼制服。
但谁知这三人同样也是口风甚紧，无论佐雅怎么严刑威逼，也都是拒不开口，仿佛十分惧怕说出真相的样子，佐雅一怒之下又要动刀，打算随便砍一个杀鸡儆猴，却被杨戈拦了下来，于是便成了现在这般的局面。
杨戈听闻佐雅的催促，甩了甩手，示意他心里有数，转身向跪在地上的三个水贼问道：
“你们三个是想随我去官府听候发落，还是想在这里就地正法？”
大约是杨戈这出红脸黑脸的戏码奏了效，那个本来要被杀的水贼终于颤着声将船队的下落说出了口：
“当初他们全都被杀了……大当家叫我们把尸体拖来李渡城埋着，可来这里没多久，这些船员竟然都诈了尸，一起来的弟兄们打不过，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尸人……”
杨戈与佐雅闻言，皆是大吃一惊，他们本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料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死亡更糟糕的结局。
“我们去看看。”
杨戈说着，吹了个口哨，唤来战隼传信，通知官府前来收人，随后拉起佐雅，飞向了那人所说的埋尸地。
二人方一落地，果然如同水贼所说般遭到了尸人猛烈的围攻，杨戈见眼前尸人衣着确实是船员的衣物式样，于心不忍，只是一味闪躲着对面袭来的攻击，因此还受了些伤。而佐雅却在确认对方身份后仍然毫不留情地砍了上去，一时间二人周身血肉横飞，原本坚不可摧的包围圈也硬生生被佐雅杀出了一条血路。
佐雅脚踩着满地破碎的断肢残躯，一边砍着前路上袭来的尸人，一边匆匆往外赶着，杨戈跟在后头，实在有些看不下去，道：
“你就不能给他们留个全尸么，这些人生前已经够可怜了。”
佐雅冷哼一声，简直不屑于和他讲话：
“你用刀留个全尸给我看看。”
“而且不砍他们，你是要把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送回去给我恩人当贺礼？”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他妈能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讲完？”
杨戈暴躁地直跺脚，飞身把二人带离了尸人密集的区域，走到一处篝火边，取了些火种，道：
“我说你就不会用火？你们明教怎么说的来着，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烧了也总比你这样乱砍一通好吧！”
“……”
佐雅被说得难得地语塞，他沉默半晌，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杨戈一道带着火把，将那些尸变了的船员用火驱赶至一处，焚了个干净。
大火焚起时，火光如血色般妖冶，直冲九霄，浓烈的黑色烟云向上弥漫开来，柴木噼啪作响，火焰仿佛在风中舞蹈，恣意而狂妄地跃动，如同涅槃的凤凰。而在那熊熊业火最耀眼的地方，却不断传来尸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佐雅见状，悄然低下了头，闭眼默诵起了大光明录：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坌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普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
佐雅的声音平稳沉静，念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仿佛有魔力般，深深吸引了杨戈。杨戈听得有些出神，转头向佐雅看去，只见眼前火光明灭，照在对方默念着大光明录时平静的脸庞上，竟是映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与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