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th.

>>>貳·北来客

柳云洲平日在关中走镖，许久不曾回河朔，闲来无事就喜欢听听江湖话本，而这里头，要数那长安城口的说书人讲得最有意思。

那干瘦老头每日都坐在树下，身边摆个破碗，捋着几须山羊胡，手头木板一拍，今日讲那西湖藏剑的长生公子，明日又换北地霸刀的铁臂阎罗，杨竹秋的出身也反复讲了数回，柳云洲都听得兴致盎然，时常要比别人多赏几钱。

就说当年尚在襁褓中的杨竹秋是和一樽沾了血的琴剑一同被人送到长歌的，据说是无名大侠从狼牙刑场上救下的孩子，老门主念这孩子是忠烈遗脉，便赐姓杨，又思及来时是二月暮冬，便取名竹秋。

杨竹秋天资聪颖，琴音剑意一点即通，与他一同送来的稀世神兵亦能驾驭自如，只可惜十多岁时又遭了一劫，被逼出手反倒走火入魔伤了神智，才落得如今口不能言的境地。

待柳云洲到了拭剑园才得知，杨竹秋此番并不是来参战的，他是藏剑请来的座上宾，果然，不过片刻，杨竹秋便与藏剑的人一同去了上席，柳云洲被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头，只能远远瞧见杨竹秋那一袭青衣，不多时就被看客淹没了。

柳云洲等得无趣，在角落里默默擦着长刀，直到台上唤他姓名，才抬起头来，以鞘为刃划出一道风墙，侧踏着跃上擂台，抱拳向众人行礼道：

在下霸刀山庄柳云洲，今闻藏剑山庄有此盛事，特奉庄主之命前来道贺！

柳云洲话音方落，席下一片哗然，几名藏剑主事神色更是惊异，都说南叶北柳，江湖中无人不知霸刀与藏剑素来不和，虽说近年霸刀没落后两家之间不再如往日般剑拔弩张，但这般明晃晃上门示威的倒也是少见。

柳云洲自然是料到了台下的反应的，这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若不是他几个月前得知消息毛遂自荐，整个霸刀山庄怕是也没有几人愿意来做这等给自己树敌的苦差事。

台下有几名年纪尚轻的藏剑弟子已然亮了剑，似乎想要较量一番的模样，却都被主事的被拦下，片刻骚动后有人上台来请柳云洲到旁一叙，柳云洲也不应他，拔刀重重往身前一拄，直插进脚下木板半尺深，神情紧绷，寸步不动。那藏剑弟子见状，脸色一变，手已然搭上重剑剑柄，正要发力，柳云洲又忽然退开一步，向对方拱手行礼道：

在下此次前来，一是代为贺喜，二是想与大会上的高手切磋一番，望这位兄台赏个脸，不要在诸位江湖人士面前闹得太难看。

那藏剑默然不语，脸上神情变又变，回头与主事者交换了个眼神，终还是抱拳还礼，提着剑下了台。

台下又是一片起哄的，柳云洲不屑去看，拔起刀扛在肩头，就见杨竹秋也正凝眉望着自己。

两人视线对上时柳云洲笑了，握着短刀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旋了个轻快的刀花，而杨竹秋看起来有些疑惑，只不过很快又起了北风，零碎的枯叶和雪花飘过挡了杨竹秋清隽的面容，柳云洲只看得见几片素白的衣袂似羽翩飞，风息雪止时，对方已收了目光，又低头轻拭着琴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