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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明】仲夏夜物语·之一

BGM:《江湖写照》BY洛少爷


>>>正文



《同心》


01

走到茶馆门前时,陆衣忽然觉得眼前景象有些陌生,想向一旁休憩的船夫打探,开口却失了声。

在西域呆了太久,久到连中原话都忘了该怎么说。

扬州依旧热闹得很,许久不来,景致似乎变得比上次来时更开阔了些,已是月上中天的时辰,城里灯火通明,而那两扇常年紧闭的厚重朱门,竟也大开着。

陆衣进城的时候被人推搡了好几下,才想起今日是中原的乞巧节,见周围熙熙攘攘,多是准备结缘的眷侣,借着浅薄的月光在树下互相交递着信物。

陆衣避开人潮,从木桥左侧绕到长廊,恰好有风穿堂而过,透着不易察觉的淡香,引得陆衣耳边一阵叮当乱响,像是银铃或别的什么小物件轻巧碰撞,循声望去,给他写信的那人正在湖畔向他招手,看起来已等了许久了。

“师父,好久不见。”

顾楠的眉尾多了道疤,看起来又老成了些,像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了,可是脾性还是那样,酒不离手,明明有双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却有些痞。

“新酿的,尝点?”

陆衣落座时顾楠把酒坛推到他跟前,桃花的甜香瞬间涌出,扑了陆衣满面。

“别闹。”

陆衣皱着眉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今天第一句完整的话,喉咙却还是发紧。

“哈哈,你还是这样。”

顾楠自然知道陆衣不沾酒,本就只是寻个开心,陆衣拒了也不强求,摆摆手便自顾自说起最近帮会的事情来。

陆衣静静听了会,忽然摇头叹息,起身打断了顾楠,道他只是回来看看,明日就走。

陆衣本以为按顾楠的性子会和自己争,谁知顾楠竟不以为意,笑眯眯地攥住了自己的手道:

“师父,扬州风光挺好的,多留几日,我带你转转。”





02


顾楠的年纪其实不比陆衣差太多,拜师时一个十六一个二十,都不过初出江湖而已。

那时的顾楠倔得像头驴,功夫又不精进,离开君山没多久就栽在了伪装成蝙蝠帮打手的陆衣手里,陆衣见他年纪不大,好心带到偏僻处放了,让他赶紧回丐帮去,顾楠却偏不依,跋山涉水地追来,说不服气,要跟他比试,陆衣撵了便换个日子再来,如此往复数回,多少碍了陆衣的任务,陆衣不是爱发火的性子,而且见这少年如此执着,也觉得有趣,便设计将人困了,亮出圣火令半开玩笑地说你这般死缠烂打,干脆一路跟我回西域学艺得了。

顾楠本落在陷阱里,灰头土脸的,不知在嘀咕着什么,听了陆衣的话却眼睛一亮,满脸通红地昂起头冲他大声喊,好啊,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师父了。

陆衣被他这一嗓子喊住了,愣在原地哭笑不得,回过神来又怕他再嚷嚷引来蝙蝠帮的人,只能认命地把这自己送上门的徒弟拉了上来。

陆衣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喜欢顾楠的,并非寻常师徒朋友之间的好感,是事关情爱的那种喜欢,可已做了师徒在先,再怎么喜欢,都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江南偏安一隅,不见烽火兵戎,在扬州的几日里顾楠带陆衣游瘦西湖赏花,又乘舟去寇岛看海,风光秀丽正如顾楠所先前所言,陆衣亦是陶然,几乎忘了来时的目的,回程快到扬州时陆衣又闻到了那股幽香,比起来时更浓郁了些,竟熏得人有些头疼,正想问顾楠是什么花开了,低头却见对方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

陆衣不忍叫醒顾楠,独自一人悄悄上了岸,他此番到扬州本就是阴差阳错,这几日已耗了太多时间,玉门关告急,必须赶紧回去与教中精锐汇合才是。

陆衣和其他游走江湖的同门不一样,他本侍奉于明尊祭司左右,修习的也是大圣明尊法,长于渡化济世,最初来中原便是奉命考察风物,未曾打算久留,其实早就教不上丐帮出身的顾楠更多功夫技巧。

陆衣平日里不苟言笑,看起来是个严师的模样,实际却对徒弟宠得很,加上两人年岁相差不大,比起师徒,倒更像是兄弟。

初识的一两年陆衣还不放心,常陪顾楠去试炼闯荡,每每顾楠缺了什么吵着想要,陆衣面上不允,背地里却都默默替他打点好;后来顾楠在外的时间长了,慢慢结交了自己的江湖朋友,陆衣也发觉他不再需要自己领着了,一个人的时间愈来愈多,以致于反倒是顾楠偶尔想起陆衣落了单,要特意叫上他和帮里的朋友一道聚聚。

陆衣喜静,和顾楠那些不安分的朋友自然玩不到一起,他熟悉顾楠的脾气,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因此也不特意挽留什么。明尊琉璃心诀本就比焚影一派更需修心独处,陆衣在顾楠住处留书一封,算作辞别,道无需挂念,自请回了西域。

顾楠确实是个缠人的小混账,从小到大都是。陆衣走时明明写了天涯路远,各自珍重,可在总教时顾楠依旧书信不断,总邀他回来喝酒吃茶,或是说有空了要来大漠找他。

陆衣很少回他,顾楠时而要些什么西域的小玩意,陆衣都是托人寄去的。陆衣还是宠惯了自己唯一的徒弟,哪怕刻意不留只言片语,他也总是有求必应的。

陆衣想,自己那时候兴许是以为埋头在那些典籍里,就可以早日断绝了尘俗念想,这样对谁都会都更好些。





03


夏夜湿凉,湖边隐隐泛起了一层水雾,陆衣自认隐匿功夫不错,趁着夜色穿梭在芦苇荡里。快要走出码头的时候,陆衣倏地被人从后面拽住,对方力气很大,勒得他小臂生疼。

陆衣回头一看,竟是顾楠。对方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清澈,映着月色和波光,不像个刚睡醒的人。

顾楠强拉着陆衣坐在河边喝了一宿,夜露深重,多少有些寒凉,陆衣大约是木了,竟没有半分感觉。

远处不知是谁在乱放烟火,照得半边天空红紫青黄,顾楠絮絮叨叨从两个人初识一直说到陆衣回西域的那天,忽然哽住了,怔怔盯着酒坛里的倒影发了会呆,抬头闷了一大口,忽然强塞进陆衣的手中,两眼发红道:

“喝。”

陆衣素来滴酒不沾,今夜不知怎么,竟破天荒地应了顾楠的意,捧过就喝了大半坛子,头晕目眩。

陆衣无端想起了顾楠出师的那天,自己也是如此。

那时顾楠随义军争战,虽不至扬名立万,但在江湖中的地位也已足够自立门户。他写信邀陆衣来扬州,说是拜谢师父,可所有人济济一堂时,顾楠竟不知所踪,陆衣出关后又难得来中原,这场晚宴他本是主角,可实际却无人问津。

这样也好,落得清净。

陆衣独自坐在角落把玩着酒杯,鬼使神差地几盏入喉,比其他人算不得多,可已昏沉起来,加之心境郁郁,喝得又急,片刻功夫就醉得一塌糊涂。

陆衣酒量极差,哪怕是西域稍淡些的葡萄酒玫瑰露也一沾即倒,哪有这般放纵过自己。那晚陆衣意识模糊,踉跄地追出屋外,拉扯着要走的顾楠不松手,顾楠好像也醉了,一点不恼,任由陆衣拽破了自己衣袖,最后两个人站立不稳一起跌坐在地上,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顾楠竟像个小孩似的,看着他傻傻笑了起来。

之后陆衣又很久不见顾楠,或是数月,或是数年,偶尔来扬州转转,明明同在一处却未能见面,写信问起,对方却少有回音。

直到一次在城外偶遇,顾楠一身酒气,没头没尾地说着些求而不得的傻话,陆衣猜他到了为情所困的年纪,有些高兴,更多得却是暗自神伤。

陆衣不知那人的身份模样,他猜兴许自己曾见过,兴许没有,但必定是个妙人,才值得顾楠牵肠挂肚,如此这般,陆衣愈想愈觉得酸涩,心里五味陈杂,更难以言表了。

顾楠喝多了说话含糊,靠在陆衣身上没完没了,陆衣被念得难受,拍了下对方的脑袋,佯怒道你懂什么,多大点事就寻死作活的。

顾楠瞬间不作声了,陆衣起身要走,但顾楠同他置气,拦着不许他动半分。

最终陆衣还是坐了下来,顾楠摆了壶桃花酿在两人之间,当着陆衣的面一口一口灌,没片刻又发酒疯,扯着陆衣滚成一团,最后醉倒在他怀里。

陆衣记得顾楠以前分明是个酒量极好的人,也不知为何自从自己回了西域,每每再会,都喝得烂醉如泥,怎么也唤不醒。


04


酒过三巡,陆衣几乎站立不稳,顾楠也把自己灌得大醉,迷迷糊糊地留他,陆衣却一遍遍重复道还得回去,醉了的顾楠拗不过陆衣,只得道:

“师父,慢些走,我送你。”

这已经是顾楠第三次喝在陆衣面前醉了,陆衣没来由地烦躁,甩开他的手踉跄走了几步,可走得急没看见岸边的青石阶,猛地一绊,扑通跪倒在地。

陆衣头疼欲裂,终于怒道: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陆衣平時待人接物向来得体,说话都不大声,这般失态前所未有,而这一摔又摔成了个不堪的姿势,看起来狼狈极了。

顾楠挨了骂,似乎清醒了一些,忙追过去,低头正对上陆衣的眼睛。

是湿的。

顾楠的神情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他俯身摩挲着陆衣的脸,声音疲惫而又满足:

“师父,我想你了。”

陆衣一时语塞,连思绪都打了结,只感觉到萦绕在风里的那股幽香愈发浓郁了起来。

顾楠见陆衣没有躲开,得寸进尺地把人揽进了怀里,明明已经高过陆衣半个头,语气却像极了年少时候: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不会了……”

“最后一次?”

陆衣眼前闪过那些年重逢的夏夜,那挤满了人的宴席,那无人的郊野,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每一次是怎么来的了,所有事情都像一场时断时续的梦,他每每清醒过来,就总身处于泛着花香与暖风的夏夜。

“十年了,师父,”顾楠哽咽了一下,擦了擦眼角:


“我已经快记不得你的样子了。”


顾楠是真的醉了,铁骨铮铮的男儿,在月下泣不成声。

十年了。

陆衣怔怔立在原地,潸然泪下。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这人世十年了。


十年前战况欲烈,终于波到了及关外,陆衣随教中精锐出征协战,却因此被狼牙盯上。正值风口浪尖时又收到顾楠自义军中寄来的信,道关中告急,急需狼牙后方密报,而陆衣于顾楠总是有求必应的,哪怕多年不见,也改不了这习惯。

机密之事陆衣不放心别人,亲自入关送递,却在离义军大营一步之遥的地方中了狼牙设下的埋伏,陆衣生怕义军行踪暴露,没有出声求援,掉头便引着狼牙往绝路奔去。后来或许是曝尸荒野,或许是落入敌手,总之一切都在那个战火连天的岁月戛然而止,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的那个人,正是陆衣自己。

献身大义陆衣是不悔的,他悔是在这之前,天下太平的日子里,他却躲得远远的,把自己关在光明顶的密道里看什么波斯旧典。

十年了,如今的扬州这般繁华不是因为江南偏安一隅,而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叛军早已经覆灭,那个太平盛世又回来了,只有他一人,像是长眠一场,醒来依旧陷在十年前的梦里。




“再多陪我几天吧,师父。”

顾楠抱着陆衣的力气很大,几乎是要把他仅剩的几缕魂魄揉碎了融进身体里,那不离身的银熏球被风吹过玎玲脆响着,里面的火光却黯淡不似平常。

陆衣觉得那阵萦绕不去的香味终于变得浅淡了些,人也没来由地困乏,便靠在顾楠怀里,模模糊糊想着对方这样一个千杯不倒的人,今夜竟又喝得酩酊大醉,大约也是因为,徒弟,想师父了。




Fin.



>>>

大概有三个互相关联又独立的小故事,都发生在同一年的同一个七夕夜。
太困了写不完,先发一个…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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